第二十七章 如果是一场冒险
“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?”润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,语气里多了一点认真。
“我只记得在甜品店看到了你和凉子前辈,后来的事就没印象了。”
“也就是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了?”
“嗯。”由里子预感到等待着她的会是一顿毫不留情的吐槽。
“是了,”润轻轻笑了一声,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,“你从来都记不住我做了什么,真是奇怪呢。”
由里子只能看到润的一半面孔,他闭着眼睛,双手交叉按在胸前,像虔诚的信徒。
润的语气平缓地像盛夏的一湾水,却在她心里关进了几十尾鱼。
这种时候分明是应该说,“又来了又来了,最烦你这种公子哥的调性了。”但是这句话在口腔了滚了好几遍还是没说出去。
她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子哥调性,至于到底是什么调性,她不应该多想也不能多想,这是一只凶猛的兔子,只会带她掉进森林里最幽暗的树洞。
“抱歉。”她脱口而出。
“没什么好抱歉的,这是我的问题,不是你的。”润揪了一下自己的鼻子。“你昨天一进来,看到我们就要出去,我喊了你一声。然后你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,”润停了下来,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,“想起来了没?”
由里子满脸疑惑。
“想不起来?也是。你就变得很苍白,我跑过去扶住你,你就倒了。以上。”
“然后你就把我接到你家了?”
“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,而且还有凉子,也不方便给你经纪人打电话。”
由里子被这个称呼拉回了现实,她想起来了。
窗外回暖,屋里却像返潮,她只觉脑门上有冷气,把头埋进了被子里。
里面泛着润身上带着的淡淡的木质香气,一团一团涌进鼻翼,由里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出去了。
长久的沉默。
润意识到了一些什么。
“呐。”
“怎么了?”由里子横下心,这下就算他怎么说那是自己的被子,她也不会出来了。
“你是不是不喜欢凉子?”
“还要继续说吗?”由里子觉得自己身体里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成形。
“奇怪了,你不是之前跟我说凉子是你最敬重的前辈之一吗?这么快就变卦了,真不愧是你。”
由里子没有搭腔,她正拼命压抑着自己,努力不爆发出来。
“不过凉子确实挺好的,跟着这样的前辈可以学到很多东西。”润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,小心翼翼平衡自己上一句话的挑衅。
“呐,这样不是挺好么?”
“什么?”润有些吃惊。
“跟凉子前辈可以学到很多,她也可以带给你很多业界的资源,不是挺好么?”
润听出了由里子话语的颤抖,他没有说话。
“我也很喜欢凉子前辈啊,谁不喜欢呢?戏演得好,生活经营得好,受人尊敬,跟这样的人在一起,”由里子停顿了一下,“当然是很好的。”
润挪到由里子身边,却没有掀开被子,“你怎么了?”
“就不像我,”由里子没有理会他,“找不到钥匙啊,忘记别人的生日啊,把好好的关系搞糟啊,我就是会做这样的事。看到店里的小动物,就想着,‘真好啊,真想跟它们呆在一起,就不用去片场了啊,’净想一些这样的事情。闭着左眼和右眼看路边的石子,这样的事情我能干好长时间。在蛋糕店里看见小朋友选了蜂蜜蛋糕就想告诉他应该选蓝莓的,我就是这样啊,没有什么干劲,没有什么想法,连你为我做的事情都记不住,我就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。”
“所以,像润桑这样好的人当然就应该和凉子前辈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,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,‘真好啊,两个人真般配’,本来就应该这么想啊。”
润把墨绿色一点点剥掉,由里子的双手捂住脸颊,声音从双手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地流出,润伸出一只手臂,包裹住了她。
“本来就应该这么想啊,但是我为什么做不到呢?”由里子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,“我为什么连开心地祝福你们都做不到呢?我可真自私,我只想着自己,我想着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再和我有什么瓜葛了,我知道你会幸福,我想祝福你,可是我太自私了,我做不到。”
润把她搂地更紧了一些,“我听到你叫凉子前辈的名字,我想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,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名字了,可是我怎么说得出口呢?我有什么立场呢?”
“你不想我和凉,和她在一起吗?”
隔了几秒钟,润感觉由里子在自己的臂弯里重重地点头。
“由里子,这件事情很重要。所以我不希望你是带着情绪在说,或者是你脑子混乱的时候在说。”
润的语气耐心而坚定。床头上的闹钟忽然开始报时,已经下午两点了。
由里子安静下来,她仰起头看着他的脸。
润没有回避她的目光,他的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颤抖,但是又随即恢复。
一个自己从没有预料过的世界似乎正在缓缓打开大门,门的那边像润的眼睛,深邃冷静,暗流汹涌。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苏醒,心跳和脉搏同时加速,这样的感觉带来了没来由的兴奋,由里子感觉到自己已经伸出手,环住了润的腰。隔着衬衫,她能听见润的心跳声像擂鼓,淡淡的木香顺着衣服的纹理传入她的鼻孔,与此同时,她感觉到润的手臂正在用力,自己完全陷入了他的胸膛。
“太好了,谢谢你。”润轻轻说,“话说回来,你饿了吗?”
“这个时候?”由里子有些生气,她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去迪士尼的小朋友,正在为刚刚排到海盗船而兴奋不已,而身边这位更有经验的朋友已经要拉着她去别的地方了。
润被逗乐了,他用另一只手揉一揉她的头发,“分明是你肚子一直在叫,半天的时间没有喝水吃饭,你还真能挺住。”
现在是下午两点了,不,两点多。由里子想起来闹钟的报时。
他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。就在刚刚,就在那样紧张的时候?还是他根本就不紧张,方寸大乱的只有自己?由里子忽然有些慌张,门内的凶险在她准备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严阵以待了。
所幸体内苏醒的力量正不断积聚,熟悉的感觉正在回归。她天生是个斗士,她决定反击。
“呐”,她抬起头,却没有收手,“你这样,不太狡猾了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你注意到了刚刚的闹钟。这样,不太狡猾了吗?”
“你还真是怀疑一切呢。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会保护你,关于我不会伤害你这一点,至少请你先相信。”
她以为过去可以彻底诀别,但是过去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舞者,信息在挪动扭转中巧妙地隐藏和显露。
一切秘密都藏在这双眼睛里。
润的眼睛像一个不断到达的邀约,她半信半疑却兴奋不已,她天生如此,像是一种神秘的瘾。
“我尽力。”由里子决定接下这个邀请。
“那去吃东西吧。我是真的饿了,请你为我考虑一下。”
“再呆五分钟,”由里子听信自己的鼻子,重新去寻找木香的来源。
“我说,”润的声音沁进耳朵,把由里子从睡着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“什么?”
“没看出来啊,你这家伙。”
“什么啊?”由里子还是有些迷糊。
“刚刚问我狡不狡猾的时候,你可完全不是受害者的样子啊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啊?”由里子实在摸不着头脑,她抬起头。
“你完全没有害怕吧,”润压住她的头顶,把她送回自己的胸腔,“因为你的手可是一直没松开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