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ake

第二十章 何も無い 二

润借着月光远远注视由里子的身影。

 

他不是在恼她。他是在恼他自己。

 

为什么?这样莫名的愤怒是从哪里来的?只不过是这个时间,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,只不过是出现在了她的手机上。简单的几个偶然连在一起,自己的体内就掀起了暴风雨。

 

他完全不能理解胸中这股莫名的愤怒来自哪里,但是不远处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影好像正在变得越来越小,他忽然有些害怕她就这样消失,没有时间多想,他顺着影子走过去。

 

“呐。”他准确地坐在她身边,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。

 

这只手冰凉,仿佛是她在冬天的窗边站了一个世纪。 

 

“我确实看到你的手机了,但是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

 

由里子没有回应。

 

“我刚才确实很生气,但是为什么生气,说实话我也不知道。是真的,”润只能自己说下去,“我有一个姐姐,从小全家人都很宠我,一直到现在,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缺什么。”

 

由里子的缄口不言让润觉得自己旁边可能根本就没人,“所以,可能,我是说可能,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重要,一类的吧。”

 

“你对于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,”由里子插进话来,“是Nino发的信息,他说自己忘了。本来今天约好一起吃晚饭,但是因为她发烧,他忘了。”

 

 “她?”

“哦,玛酱,玛萨米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,所以他才这个时间给你发消息啊。”润松了一口气,在沙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。

“但是啊,很失落呢,我,”由里子从鼻翼里呼出了这句话。

“为什么?”润的双臂停留在空中,像被不舒服地挂在了晾衣架上。

“是啊,为什么呢。”由里子捂住脸颊。

 

“诶?你上次说的那个人,不会是Nino吧?”润的双手在空中尴尬地扑腾了几下,终于落在沙发靠背上。

 

“是,”由里子忽然靠到沙发背上,几缕发丝舒展地越过润的手腕。

“呀,肚子饿了。我去开灯了,你赶紧整理一下,别屋子一亮你成了花脸,我可太尴尬了,”润把手抽出来。

“我没有哭!你这家伙!”由里子说着欠身捂住润的嘴,“不许说我哭!”

“看来你是恢复了,”润的声音折损了百分之八九十,“不要忽然又说起来什么被割了被咬了的往事,怪恐怖的。”

“喂!你不应该安慰我吗?说我好可怜什么的?”由里子说着又坐回沙发上,“真火大啊。”

 

润站起来,黑暗中他摸到了墙壁,于是两手交替试探着往前走,由里子在沙发上笑出声来,“你这是演什么小剧场呢?外面月亮照着,哪有那么黑。”

“我到晚上就看不清,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
“那你是近视?还是什么。啊,夜盲症!是不是这个?还是要把夜去掉?”

“你嘴里能吐出象牙吗?”

 

房间忽然亮起来,由里子无意识地把手遮在眼前。

“哈!”润奔到她身边,“你现在一定丑爆了!一定是刚刚偷偷哭了!肿得跟猪头一样!”

 

润说着跳到沙发上,使劲扳开她的手,由里子毫不示弱,用另一只手遮住。润的两只手分别钳住她的手腕,“你干嘛?我看看你哭成什么样了!”

 

“我没有,只是忽然亮了晃了眼,”由里子说着一头倒在沙发上,脖颈用力,把脸扎进靠垫的缝隙里。

 

“你一定是的!”润感觉自己好像被激发出来了什么奇怪的潜能,肾上腺素激增,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平复由里子的抵抗,完成了就会有勋章,就像小时候母亲的奖励。

 

润将由里子的双手合在一起,用左手的虎口挟住,右手掀开暗红色的沙发靠垫,他忽然停住了。

 

润轻轻拂去她脸上的乱发,她果然没有哭,只是眼角的几颗雀斑变得清晰可见,由里子忽然睁开眼睛,发现润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。

 

“你干嘛呢?”由里子挣开他的手,惊恐地坐起来,抄起靠垫挡在自己面前。

“没什么,对了,能说说Nino哪好吗?”润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,朝食品袋的方向走去。

“哈?”由里子露出脸,好像在听外星人说话。

“我说,Nino,哪里好?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。话到嘴边就会说出来,他深知自己的这个毛病,只好装作努力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。

 

“你原来有兴趣啊。”由里子懒懒地说,这个语气让润莫名生气。

“随便啊,你不想说就算了。”

“我不想说。”由里子说着走到床边坐下,“来这来这!这里宽敞一些!”

润放弃了寻找,索性将整个袋子运到她身边。

“没有杯子?”

“那边的柜子里,你去拿。”

由里子重新站起来,将沙发上的两个靠垫运过来。

 

“给,”润递给她一只半满的啤酒杯,杯底的啤酒泡不紧不慢地上升,到了杯壁上又争先恐后地消失。

“你上次说的那个角色,”由里子喝下一大口说,“据说再过几个月就开拍了。”

“看来是谈得不错。”

“多谢你,”由里子笃定地点点头,“干得不错!”

“要谢就好好谢,加后面那半句干嘛?”润语气很平静。

 

“你最近越来越没劲了,”由里子把垫子靠在床边,软绵绵地瘫在上面。

 

“我最近在想,”润轻轻拍一下身后的靠垫,里面松软的鹅毛立即塌陷,他把酒杯放在一边,心不在焉地抚摸手腕的皮绳,“你觉不觉得,我们的价值,在于让不敢拿自己冒险的大家,看到冒险后的自己?怎么说呢,类似于赌注那种,你明白吗?赌赢了就是我们,输了就消失了。”

 

由里子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,喝酒常常会把润“热血”的一面引出来。她将重心移到上身,左手撑着身体,右手放到润的头上,没有发胶的加持,他的头发随意盖在额头上,“需要想的事啊,都是不重要的。”

 

“这是我说过的吧,”前额的头发完全压在她的掌下,润眨眨眼睛。

“对啊,原封不动送给你。”

 

“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?”

果然还是太认真了,她这么想着叹了口气,“所以我们只是大家的梦啊,那我们自己的梦是什么呢?”她斜睨着廊灯,“这样的问题,我想过。”

“想出来了吗?”

“没有,因为转念一想,梦想这个词,到底是什么意思?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”

“可这是定义你是谁的问题啊。”润睁大了眼睛。

“定义自己是谁,只有梦想可以吗?”由里子的目光笃定,瞳孔里面好像有棕色的沙漠和蓝色的星空。润忽然想要知道她到底看见了什么,看过了什么。

 

她到底想要什么?

 

“Nino的事情,要说吗?”

“算了吧。”由里子手指碰到杯口,“你呢?和凉子桑的故事要说一说吗?”

“啊?”润的手肘掉下来,酒杯摔了个趔趄,金棕色的液体流出,地毯毫不在意地全部吸收,浅灰色变成深灰色。

“别装了,我说的没错吧。”由里子抬起手臂,厚重的杯底遮住半张脸。

“还没定呢,你别瞎说。”润用纸巾细心地抹擦。

“凉子桑最近经常找我呢,”由里子伸展双手,酒杯里的液体摇头晃脑,“像是在搜集情报。”

“啊,这样啊。”润回答得相当敷衍,“但是,不就那么回事吗?”

“什么回事?”

“都一样,没什么不同。”润好像没有听见由里子的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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